南宮28浙江溫州雁蕩山,腰身上環著繩索、攀爬在山壁上的飛拉達玩家們,被堵在了半山腰,整個隊伍一動不動。
這是上午10點多,7月的一個周二。這條線路并不難,是雁蕩山飛拉達項目的B線米,大多都是平路,適合沒有攀巖經驗的新手小白。據景區官方介紹,這條線小時。或是趕上暑假,想拍照打卡的人太多,總有人在停滯,還有些游客因為緊張害怕,爬的比較遲緩。整條線路,都停滯了下來。
太陽越來越大,天氣越來越悶。22歲的李妍和朋友們,就堵在行程的一半中,在35、6度高溫下掛著,她開始后悔自己為什么“花錢找罪受”,而且這個錢還不少,光是B線元。為了打卡飛達拉,早上7點半,她和朋友們就趕到了雁蕩山,爬了半個多小時的山到了飛拉達平臺。此時,飛拉達的起點已經有不少人了,排起了大長隊。
為了防止中暑,李妍提前吃了藿香正氣膠囊。這個決策太有先見之明了。堵得迷迷糊糊中,她聽到同行的人里,有人中暑了,打電話叫了教練進行救援。半個小時后,擁堵才被“疏通”。等李妍和朋友抵達終點,已經過了中午12點。
盡管她堵在路上的時候滿臉漲紅,大汗淋漓,十分后悔,但并不耽誤她在朋友圈分享炫耀自己的飛拉達照片——照片中的她,一手抓著懸崖壁上的手攀架南宮28,一手向身后舒展,神情放松。而她的身后,是深不見底的山谷。那條朋友圈的文案是“小小飛拉達,拿下”。發布后沒多久,兩位多年不聯系的好友都來私聊她,問她照片是在哪拍的。一個月前,她在網上看到自己喜歡的博主分享了自己的飛拉達挑戰,“感覺很酷很刺激”,很快,她也成了別人羨慕的對象。
飛拉達,這兩年在年輕人中火起來的一種巖壁攀登項目,源于意大利語中的Via Ferrata。它的攀登徑道大多是由手攀架、腳踏板、吊橋與鋼絲線組成的,體驗者在安全繩和鎖扣的保護下,在巖壁上就能完成“高空走鋼絲”“騰空鶴立”“壁虎漫步”“登上云霄”等亮相。
它不像在攀巖館的攀巖項目,需要一定的攀爬技術,也不像野攀,需要一定的臂力支撐。所以大多飛拉達項目的宣傳語都是這么介紹的:“安全有充分保障”,“零基礎也能體驗攀巖”,“既有野外攀巖的驚險刺激,又沒有較高的專業的技術要求”,“上到65歲的老年人,下到6歲的小學生,都有機會攀登”。
幾乎為零的門檻,配上壯麗的山水景色,加上近300米高空所帶來的視覺沖擊,雁蕩山的飛拉達項目吸引了越來越多像李妍這樣的年輕人來拍照打卡。他們騰空在懸崖邊,展開雙手,腳踩崖壁,將身體與崖壁形成一個大于等于90度的角。他們把照片分享到社交媒體上,看似危險,實則迷人。
隨著拍照打卡的人越來越多,一些專門在飛拉達上給人拍照的攝影師都忙不過來了。他們把自己的時間改成預約制,每天只接10個客人。
徑道的擁堵也變得常見。有不少游客在社交媒體上分享了自己在掛在懸崖上一、兩個小時的經歷,有人不幸中暑,有人沒了力氣南宮28,說自己“無助極了”,只能花300塊大洋找救援,讓自己安全撤離。
出于安全考慮,雁蕩山景區也只能調整運營策略,從最初的沒有人數限制,到今年3月南宮28,各路線都會在游客超量時進行限流(B線人,C線天在線上預約,且“想要體驗A線路的游客,必須爬完B線路且由教練確認身體狀況后,才可進行購票游玩。”
28歲的王靖可是從朋友那里得知雁蕩山飛拉達火起來的。朋友和他說,雁蕩山飛拉達的票已經買不到了。王靖可還很震驚,“雁蕩山的票怎么會買不到?”
去年5月,王靖可就體驗過雁蕩山的飛拉達項目,那時他還不是奔著飛拉達來的,只是“來都來了”,而且價格也不高,那不妨體驗下。
A線的難,在于它起步就是輕微負角度垂直攀爬,負角度越多,游客玩的越累。“大部分人都是腳有力氣,手沒力氣,整套玩下來你的手會特別累。”
好在那時玩飛拉達的人并不多,王靖可只用了一個多小時就爬完了,那時的景區也不會對游客有一些特殊的鼓勵。而現在,只要游客能在一天內挑戰完A、B線,就能拿到雁蕩山飛拉達的勇士獎杯。
但王靖可不在乎這個。他喜歡的是能在攀爬飛拉達的過程中,沉浸式體驗懸崖邊的景色。這種景色和爬山感受到的不一樣,每當背靠懸崖,面朝山谷的時候,他都有一種“要掉不掉”的感覺,就像“站在窗戶邊上,半個身子伸出去一樣”,一種不安全感油然而生。
正是這種刺激感,讓王靖可每次去爬山的時候,看見飛拉達項目都會體驗一次。攀爬軌跡遍布河南老君山、廣東馬頭山、浙江雁蕩山與湖北雞公嶺。
他發現這些飛達拉都有一個共性,就是會宣傳自己是“第一”,比如馬頭山飛拉達被稱作“嶺南第一攀”,雁蕩山飛拉達是“亞洲第一險”,雞公嶺飛拉達被譽為“世界高度第一”……
作為浙江寧波徐鳧巖飛拉達的教練與項目負責人,俞彥翔對這一趨勢的感知是非常明顯的——從去年年底開始,專門來玩飛拉達的游客比往年游客最多的時候,還要多個3-4倍。
徐鳧巖的飛拉達項目從2019年5月開始運營。那時來玩飛拉達的多是徐鳧巖的游客,都帶著像王靖可一樣“來都來了”的心態,給初期的飛拉達項目帶來了許多轉化。
可后來趕上疫情,大家被封在家里,景區客流受阻,徐鳧巖飛拉達也沉寂了一段時間。直到疫情結束,年輕人的戶外熱情高漲,飛拉達重新回到了年輕人的視野,客流逐漸開始回升。
且一個明顯的趨勢是,同一個景區,設置的有難度區隔的線路,會吸引年輕人去了第一次,還會再去第二次、第三次,每次都會有新的體驗。“就像有的人喜歡打段位,可能我去過(一個景區),你再讓我去的話,可能就會選擇更貴的,試一下難一點的怎么爬。”王靖可這么解釋。
今年清明南宮28、五一前后,雁蕩山、白石山、雞公嶺的飛拉達項目全都爆滿,部分甚至需要游客提前預約才能購票。
這些景區憑借著飛拉達項目走紅,其他景區也開始“眼紅”,萌生了設計飛拉達項目的念頭,并有不少把項目成功落地。比如河北保定白頭山與重慶四面山,就先后在今年5月與7月,開放了景區內的飛拉達項目。甚至天津的一家游樂園也在園區里搭建了飛拉達項目,號稱是“天津首家飛拉達山體攀巖”,吸引了許多家長帶著小朋友前來打卡。
“景區之間的競爭越來越卷,飛拉達項目越來越多。”俞彥翔說,為了吸引客人,各景區不得不在飛拉達項目上相互借鑒,各出奇招。
在發現雁蕩山的獎杯成為年輕人去打卡飛拉達的理由后,俞彥翔就決定也利用年輕人“收集”的心理,做一個景區小周邊。但他不想跟風做一個獎杯,就花了點心思,定制了一個和徐鳧巖飛拉達線路相關的獎牌,只要爬完B線——這條被俞彥翔稱作是全浙江最難的線路,就能得到獎牌,“給大家一些儀式感。”
去年年底,徐鳧山飛拉達項目進行了運營政策上的調整。比如之前教練給游客拍照是要收20-40元人頭費的,現在教練可以免費給游客拍照,再由公司給教練補貼。“因為我們有瀑布的場景,能拍出一個很好的效果的照片,它的場景是比較有競爭力的。”
于是肉眼可見的,在小紅書、在抖音上,都出現了一種轉場視頻——前一秒年輕人還穿著常服,素顏出境,身體往后一傾,下一秒打扮得十分炫酷,踩在崖壁,被吊在半空。他們成為了飛拉達的自來水,憑借著震撼的構圖,配上高級的濾鏡,形形色色的照片和視頻成為了飛拉達天然的宣傳素材。
作為湖北恩施雞公嶺飛拉達的短視頻運營,馮光強每天也會拍攝一些景區的短視頻,同時也會邀請許多博主前來打卡,把自己的體驗過程拍成vlog分享在社交媒體上,吸引了一波粉絲前來打卡。
雞公嶺在去年10月推出了全長100米的“亞洲第一條絕壁天梯”后,景區就把其作為飛拉達宣傳的重點。王靖可就是看到天梯的視頻后,覺得“觀感很好,看著很酷”,專程在今年4月來了雞公嶺打卡,并在購買雞公嶺的門票時,花420塊選擇了那條可以體驗天梯的路線。
驚險又刺激的項目給雞公嶺帶來了更大的知名度和客流量。在繼做獎杯獎牌后,建天梯也成為了飛拉達項目的新風潮。馮光強發現在今年五一,河北保定白石山就推出了長45米,可一次性通過8名游客的“封神天梯”。
景區跟風的熱度堪比網友追熱點的速度。為了尋找更大的差異化,雞公嶺只能不斷完善自己的運營策略。從今年5月1號到9月30號期間,雞公嶺推出了一個大師級WS線(哇塞線)的挑戰活動——挑戰一天內爬完WS共計2814米的線路。
馮光強說,這條線路想要爬完全程,至少需要6小時的時間。現在線%的人都會中途放棄,求助教練,在教練的幫助下,從最近的撤離點撤離。
前些日子,在山霧繚繞下,只用一根安全帶保證游客安全的白石山“封神天梯”,就在網絡上引起了安全爭議。后來景區回應稱,每天在游客體驗之前,工作人員都會先上去全程走一遍。
徐鳧巖有著每個游客上線都要有教練陪同的硬性規定,“因為我們這邊是5A景區,我們承擔不起事故,必須要先保證安全。”俞彥翔說。比如在A線個人,還會在容易卡住的點再額外分配1位教練。而在穿過瀑布的C線位教練盯著全部視野,線位教練講解裝備與輔助上線。
比如,緩解游客的緊張情緒。當游客站在高處南宮28,身上只有一根繩子吊著,心理上難免恐懼。而教練的職責就在于鼓勵與安撫這些游客。在俞彥翔看來,教練和工作人員只是在崗位分工上會有些差異,前者是在線上服務游客,后者則在線下服務。但現實中,“有些教練會覺得自己很牛,覺得自己會這些技術。但實際上教練能給飛拉達提供的幫助非常有限。”
并不是所有景區都會提供免費教練。在王靖可體驗的四個景區中,只有雞公嶺是有免費教練全程帶隊的。在游客上線前,教練會教他們該怎么保護自己。
有些景區會從設計初期就把安全承載力考慮在內。馮光強說,雞公嶺的飛拉達項目在運營之前專門找過中國地質大學和武漢理工大學大學教授進行評估與規劃設計,比如這個巖壁能不能做飛拉達,能承重多少,該用什么材料保證游客的安全。
目前,雞公嶺飛拉達的安全裝備上一共有3把鎖,主鎖可以承重2噸,副鎖可以承重1.5噸,休息鎖可以承重1.2噸。“上線后,主鎖是無法取下來的,就放心地走。”馮光強表示。徐鳧巖的飛拉達也配了兩把鎖,就是為了防止一把鎖有問題,另一把鎖還能起到保護作用。
有些景區會強制要求游客戴頭盔,會給游客提供手套。但有些景區沒有這個限制,也不會給游客提供其他裝備。
這也產生了一個難題,只要游客們曾經去過一些安全要求不規范的景區,就容易沾上“不好的習慣”,這沒少讓俞彥翔頭疼。
比如那些從其他景區前來打卡的游客,總不愛戴頭盔。因為頭盔會降低游客的體驗感——有游客玩完就吐槽景區頭盔的味道一言難盡,也有游客說頭盔又濕又臭。“它畢竟那么熱,(游客頭上)都是汗,而且還一輪一輪地(被使用),可能帽子4個多小時都不會干。”王靖可說。俞彥翔只能再三和游客強調頭盔的重要性,“萬一上面有個落石,能保護你自己。”
但千防萬防,有些景區的飛拉達項目還是會出現安全隱患。王靖可曾經在網上看過一個新聞,說是某自營景區的飛拉達項目中,有游客發現繩索固定點的螺絲松動,還發了個視頻。隨后景區進行了兩個星期的整改后重新開放了,“雖然沒有發生過安全事故,但他確實有安全隱患。因為如果真的因為螺絲掉下來,游客在空中吊著,可能會出現一些擦傷的情況。”
王靖可總會叫身邊的朋友一起進行飛拉達體驗,但大家都不去,“很多人都怕。它畢竟是一個戶外的活動。”王靖可倒是可以接受一定的風險,“只要不掉下去,擦傷是能夠接受的。”
李妍也是如此。在她看來,只要是景區自己設計運營的,應該就不會有太大的風險。而且,享受過程是最重要的,“到達終點之后再回味的感覺真的很爽,那一刻我就覺得自己真牛。”李妍說。